文/獨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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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看来，觉生算得上一位情僧。
对佛祖有坐禅苦修的虔诚之情，对聂媚娘有铭心镂骨的男女之情。
无论佛祖还是媚娘，于他而言，都是一片丹心可鉴，同等重要。
偏偏世事难以两全其美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者永不可兼得。
继任少林住持之位，就要担负起正义之首，除魔卫道的职责，势必与媚娘为敌；可若要真他对媚娘采取任何不利的举动，也绝非他所愿。
所以，纵使觉生襟怀宽广，性情坦荡，素来不囿于门户之见正邪之分，视众生平等，仍倍感左右为难。
有些默而不宣但又无比强大的江湖潜规则，是没办法轻易违背的，比如，名门正派与邪魔外道怎能殊途同归？
江湖中人人皆知，此乃死路一条。
01
再相见已是十年后。
魔教覆灭，聂媚娘带着女儿聂小凤东奔西跑，流落天涯，躲避正道的追杀，直到走投无路之际，才试着前往少林寺寻求觉生的庇护。
在此之前，未婚先孕又不肯吐露孩子的父亲是谁，受教规处罚也好，魔教遭逢劫难，被三帮四派攻破也罢，坚强而骄傲的媚娘从未想过要来打扰觉生。
一别两宽以后，她选择了最艰辛的人生模式——把爱深埋心底，独自负重前行。
要说修为精湛的觉生毫无触动，那也太假了，毕竟他和媚娘在山洞单独相处的那段时光是发自肺腑的欢愉，又何须否认。
觉生感念媚娘为他所受的苦，自问难辞其咎，但这份自省自责的心思恰好与正邪势不两立的现实相斥。
何况他如今拥有着崭新的身份，背负的并非他一个人的荣辱，少林寺数百年来的卓绝声誉，绝不能由他亲手摧毁。
可若是对眼前人寸步难行的处境坐视不管，任由她落入正道的围追堵截，亦不是他情深义重的做派。
所以，尽管身不由己，觉生仍将媚娘和小凤母女暂时先安顿下来，再从长计议。
很安全很僻静的地方，不仅顺利隔绝了危险，与世无争的氛围还适合修身养性。
觉生的用意非常明显，想以时间和真心逐渐消除媚娘深入骨髓的杀父之仇，灭教之恨。
时间是最好的良药，可以治愈所有伤痛，并且毫不苦口；真心无价，待我褪下袈裟，与你避世隐居，诗酒趁年华。
02
觉生问媚娘，这么多年的打打杀杀，你不厌倦的吗？
没有谁希望一辈子都活在血雨腥风之中。
媚娘也不例外。
她当然厌倦，可她有资格停下吗？
没资格。
有些用鲜血浇筑的仇恨，不是说淡忘就能淡忘的。
觉生再问媚娘，有一天让你报了仇，杀光所有的仇人，那又如何？他们会复活吗？就算你能重建魔教，那又如何？只不过是另一次正邪之争的开始。
平凡而自由的生活才最可贵，至少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，而且有机会与此生挚爱双宿双栖，不弃不离，谁不向往呢？
只要媚娘答应觉生放下屠刀，不再沾惹杀戮，觉生也甘愿为媚娘舍弃一切虚名浮利，不惜将毕生的功绩押上。
世间文字多无数，唯有情字最诱人。
媚娘自毁武器，织布纺纱度日，眉间一片安宁。
觉生要媚娘给他一年的时间，等物色好接班人选，大事一了，就退出江湖，带着媚娘和小凤开始新的生活。
03
媚娘已有向善之心，而觉生始终慈悲为怀，只可惜武林正道却没法容忍魔教余孽的存在，不斩草除根，誓不罢休。
觉生不忍心交出媚娘和小凤，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送死，也不能无原则的包庇她们，暗中站在各门各派的对立面。
唯一的做法就是安排她们离开。
至于他本人，则打定主意用生命来化解媚娘和三帮四派之间的仇恨，在群雄面前毫无保留地坦陈自己的所作所为，深感罪孽深重，无惧以死谢罪。
因为只有死，才能成全他的两不辜负——既不想辜负少林寺的恩重如山，又不想辜负聂媚娘的情深似海。
因为除了死，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路可行。
媚娘本不该去而复返的，但正如觉生主动为她牺牲一样，她亦牵挂觉生的安危，所以哪怕是再次陷入绝境，她也要出现在觉生身边。
冤冤相报，一番混战。
觉生迫不得已废掉媚娘的武功，想为她保留活着的机会，却低估了所谓的正派人士的狠厉，不曾料到正派人士也会趁人不备，出手偷袭。
媚娘最终丧生于史谋遁的剑下，确实可以说是觉生间接导致。
04
什么是觉生想要的不辜负？
在正邪互戕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，对得起少林寺的信任和栽培，不令少林蒙羞；对得起媚娘的情意款款，不与媚娘刀戈相见。
遗憾的是，越是争取两不辜负，到头来越是全都辜负了，包括自己。
媚娘离世，觉生独活亦宛如死去。
戒律院面壁思过，一盏青灯了此残生。
曾为一响贪欢而不悔，又为正邪不兼容而身败名裂，他终究没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啊。
.08.14.20:12
《雪花神剑》聂媚娘之死